第八章 情有独钟(1 / 2)

玉无垠!

仿佛平地惊起一道雷,在凤君华脑海里轰然炸开。她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,只觉得忽然心痛如绞,那种爱很莫名的情绪重来,令她几乎失控。空气里凝结的厚厚冰墙散发的冷气似乎都在一瞬间被她吸收,冻得她连骨头都在发冷。

“伤害?”玉无垠唇边含着一抹讥诮,“我怎么可能舍得伤害…”他忽然住嘴,发现了凤君华的异样。与此同时云墨上前一步,沐轻寒回头,见她面色发白眼神赤红,都吃了一惊。

“绯儿。”

“青鸾。”

云墨在她背后一点,稳住她已经开始乱窜的真气。沐轻寒则是握住了她的左手,以免她真气溢出伤人伤己。

“放开她。”玉无垠低声怒喝,伸手挡开脖子上的剑,手指一点,凌厉罡气直逼沐轻寒。

凤君华忽然睁开眼,一把推开沐轻寒,浑身真气暴涨,脑海里无数光影片段交错而过,伴随着久远的对话接踵而来。

“绯儿,我要走了,不过我很快就会回来。”那年初春,白衣少年依依不舍的看着红衣小女孩儿,眼中满是眷念和无奈。

“…那你得早点回来。”红衣女孩儿显然也舍不得他,有些闷闷道:“不许让我等太久,不然我就不理你了。”

“不许不理我。”白衣少年听不得这种话,抓着她的双肩,很是认真道:“你放心,最多不过三个月,三个月后我一定回来。”

“这么久啊?”她憋着嘴,不高兴道:“你以前最多一个月就回来的,这次怎么这么久?”

“因为…”白衣少年叹了一声,“这次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,不过我会尽快回来,你一定要等我回来,知道吗?”

“…”她沉默了好一会儿,才点点头。“好吧,我等你,但你不可以食言,一定要回来。还有,不许给别的女人看你的真颜,听到没有?”

“好。”他眼神温柔而宠溺,“我一定记得。”

……

于是她开始等,白天倚在已经有比她高的榕树前坐着等,晚上就坐在屋顶上一个人看星星。等得睡不着,她就数星星,数着数着就睡着了,一天也就过去了。她没有忘记要好好练功,也没忘记要认真听夫子讲课。

就这样,她等了一天又一天,一月又一月。

三个月过去了,他没回来。

那年仲夏,她去算卦,想要问问他的归期。这一去,便是一生的噩梦。

……

现实与梦境交替而过,血色在眼前蔓延,无数人倒下,然后火光跃起,凄厉嘶哑。

“绯儿。”

耳边有温柔的声音响起,熟悉而陌生,刻骨而痛恨。

她眼中血色浓郁,看得过来拉她的玉无垠也暗自心惊。云墨早已被她浑身爆发的真气震得后退了几步,沐轻寒也因怕伤了她而放弃了抵抗向旁边侧退。

“绯儿…”他神色隐隐焦急着上前。

凤君华手中长剑在空中重重一划,周围凝冰的墙轰然倾塌,无数人踊跃而来。她却似突然发了狂一般,锋利的剑直直刺向玉无垠胸口。

呲——

剑入血肉的声音响起,惊得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僵住,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。

凤君华目光骇人而冰冷,看着他胸口血色蔓延,妖娆绽放如桃花。身后的人惊呼着靠近,他低声一喝。

“全都退下。”

那些人齐齐止住脚步,为首的彩衣女子眼神写满了担忧和复杂。再看向凤君华,神色更为莫测难辨。

沐轻寒站在原地,有些反应不过来。云墨伸出一只手,看样子似乎是想要去拉她,最终僵在半空中,久久没有动。

一片静寂中,玉无垠缓缓抬头看着凤君华,眼神里依旧温柔不变。

“这世上但凡是你想要的,我都会倾尽一切给予。如今你想要我的命吗?”他轻笑一声,眼神里温柔掺杂着苍凉和哀默。

“那你就拿去吧。死在你手里,我也算不枉此生了。”

“公子。”彩衣女子惊呼,神色焦急而心痛,写满了求之不得的失落和了然的绝望。

凤君华此刻还处于混沌之中,她被久远而深刻的记忆击中,耳边回荡着他真挚温柔的话,胸口却又涌动起莫大的悲哀和愤恨,以及无边无际的黑暗无助。脑海里那些深埋的情绪,那些遥远的失望愤怒和无边无际的等待换来一次次的失望,在这一刻如洪水破堤,汹涌而来。

“为什么?”她眼神里藏着刻骨的恨,“为什么骗我?”

玉无垠浑身一震,目光渐渐睁大,欣喜而痛楚,他伸出一只手。

“你——”

她握着剑的手又递进一分,血汩汩而出。

“不要——”

彩衣女子惊呼一声跪了下来,竟是祈求的望着凤君华,

“宫——”

“滚。”

玉无垠一甩衣袖,彩衣女子被罡气带得甩开数里之远,口吐鲜血不止。

“青鸾。”云墨终于还是上前,她却怒道:“走开。”

体内灼烧着一股热气,急需一个源头涌出。她咬牙忍着筋骨几乎断裂的痛楚,一把抽出了剑,却忽然扑了过去,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襟。

“为什么不守信用?”记忆带着血腥在脑海里闪现,淹没了她的理智和冷静,只觉得心头有一股火在熊熊燃烧,如果不爆发出来,她会发疯发狂。

“为什么…”极致的爆发后,身体就陷入了疲惫状态,她努力保持最后的清醒,眼前开始模糊,体力即将耗尽。“为什么不会来?”

“绯儿…”

玉无垠无视胸口钻心的痛,伸手想去抱她。

她却忽然软了下去,闭上了眼睛,仍旧固执而仇恨又带复杂悲愤绝望的嘶吼。

“你让我等你三个月。可我等了你三年…”

玉无垠身体一震,手僵在半空中。她倒在了一瞬间震动又在下一刻回神上前的云墨怀里,口中还在喃喃自语。

“三年了,你为什么还不回来?”

……

什么叫做锥心刺骨,什么叫做痛不欲生?

云墨紧紧抱着凤君华,脸色惨白如雪,他素来稳定的手甚至在颤抖。十二年的等待,一次次从有她的梦中醒来后,只余下一片悲凉和落寞。他在那样虚无和无休无止的等待期盼中痛得无以复加,本以为已经麻木。然而这一刻方才懂得,什么事真正的焚心裂骨。

他抬头看了眼同样脸色惨白眼神痛楚的玉无垠,没有说一句话,默默的将怀中女子打横抱起,转身就走。

玉无垠没有阻止他,也已经没有能力阻止。他的思绪陷入了十多年前,眼神里怀念和痛苦兼具。有人担心他的伤,想要靠近,却被他下意识放出真气震开。

“都滚!”

除了她,任何女人都不可以近他身侧分毫。

绯儿,你看,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。可为什么,你只记得对我的恨和怨?

==

凤君华做了一个梦,梦里有无数人影闪过。隐约有红衣的女孩儿和白衣的少年,还有躲在角落里无声而眼神羡慕的温柔少年。

时不时画面一转,漆黑,森冷,暗无幽静,有火光冲天而起,照亮她满脸满手的鲜血…

她在这样的梦境中颤抖惊恐,冷汗流了一层又一层。有人在给她擦拭头上的汗水,那人身上的气味清香温醇而深远寂寞,像开在三途河边孤独摇曳却芳华艳丽的曼珠沙华。

曼珠沙华?

她蹙了蹙眉,脑海里又有模糊的片段闪过,看不清,只觉得眼前光影错乱,金色的丝线鱼走游龙,像是有生命里一般柔软的摆动,最后在黑色的衣摆下开出金光闪烁艳丽十足的绝世之花。

曼珠沙华!

银针一闪,她抬高下巴,很满意自己的作品。

“这样才好看嘛。”

……

黑色的衣摆,金色的曼珠沙华?

她猛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,额头上的干帕子掉落,那人仿佛也没想到她会突然醒来而有片刻的怔忡。片刻的沉默后,他又淡淡的开口了。

“你之前在发烧,现在很虚弱,躺下吧。”

若是以往,他会亲自扶着她躺下,然后边吩咐人给她熬药边给她捏被子。如今只是淡漠的一句话,不带任何情绪,连帕子掉了都没有捡起来,仿佛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陌生人。

凤君华一醒来先是看到熟悉的纱帐,随后理智回笼,还未等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,就听到他清凉淡漠的声音。她忽然心中一动,侧头看着他。

他坐在床边,微垂着眼睫,脸色有一种说不出的苍白和虚弱。

她眼神有些恍惚,“你怎么了?”

窗幔虚虚拂拂的随风飘荡,他隐没在阴影中的容颜晦暗难测。听闻她难得带几分关切的语气,他却没有任何的受宠若惊或者欣喜,只是漠然的站起来。

“既然醒了,就好好休息吧,我先走了。”

“云墨。”凤君华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袖,他顿住。

“你受伤了?”清醒后,昏迷前发生的事她也都记起来了。她记得云墨之前跟玉无垠打斗,两个人都受了伤。

云墨衣袖动了动,火儿又不安分了。他转身,低低的叹息一声,眼神里有什么在渐渐淡去,化为了沉沉的无奈。他俯身下来,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躺下去,然后体贴的给她掖了掖被角。

“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,好不容易退烧了,莫要多说话。”

她迷蒙的抬头,他却避过了她的眼睛。那种神情她很熟悉,就像那一次去顺亲王府的路上,马车中,他说愿意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。还未等她回答,他便已经逃避的移开了目光,因为害怕被拒绝。

那天在郊外,她晕迷前发狂记忆错乱说的那几句话,于他对她十多年的等待来说,无疑是一个血粼粼的嘲讽和笑话。她昏迷了三天,他便在这里照顾了她三天吗?

他身上还有伤,可比她严重多了。

“我是不是…”她想起那天在街上发生的事,有些恍惚的说:“给你惹麻烦了?”

他手指一顿,继而淡淡道:“没有。”

“你在说谎。”

凤君华目光澄澈而犀利如电,“孟非卓废了,梁王府会善罢甘休吗?”

“他对你无状,有此结局也是应该。”他又默了一会儿,低低道:“这些年他仗着梁王府和母后的风光,在帝都嚣张跋扈胡作非为,也是时候给他个教训了。”

他看着她,浅浅而笑。

“梁王府嫡系一脉虽然只有孟非卓一个嫡子,但是旁支还有很多男丁,不怕找不到继承人。再说——”他沉吟一会儿,目光几分深邃和暗沉。

“没有了爵位,也就不会有什么承袭了。”

凤君华目光微缩,“你要将梁王府连根拔起?”之前他虽然有心要对付梁王,但是好歹碍于皇后,顶多只是有了驱逐出境的心思,不至于将孟家赶尽杀绝。不然这些年孟非卓强抢民女无恶不作,他早就动手了。忍到今时今日,却终究还是因为她而改变决定了吗?

她伤了他的心,他为何还是对她依旧如故?

这世间情爱,究竟是什么?

云墨沉默了好一会儿,才哂然笑道:“你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,母后并非我亲生母亲?”

“嗯。”她点头,“怎么了?”

“我娘…”云墨顿了顿,道:“她是被母后赐死的。”

凤君华眼神一跳,没说话。

云墨背着身,昏黄的烛光摇曳起伏,床幔洒下的暗影遮住了他的眉眼神情,他在一片寂静中轻轻道:“父皇另娶后并没有忘记我娘,他深觉亏负我娘,将她提为侧妃,厚待于她,希望以此能够对她有所弥补。”

夜风轻轻的吹着,敲打着窗扉吱吱的响。云墨手指一弹,窗户紧闭,风声消失,他才又继续开口了。

“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,再多的荣华富贵和锦衣玉食,也抵不过丈夫的真心相待。我娘因此变得沉默而郁郁寡欢。母后却很快怀孕了,父皇很开心,日日陪伴母后身侧,甚至淡忘了还有另外一个女人,也即将为他诞下孩儿。”

凤君华低着头,看见火儿从他衣袖里跳出来,用一双碧绿的眼睛关切的看着她,又窝进云墨的怀中,似乎在给他无声安慰。

他嘴角溢出一丝浅笑,“嫉妒和仇恨在我娘心中蔓延,她渐渐扭曲心性。她是个聪明的女子,从不会将不甘和愤懑表现在脸上,所有人都称赞她温和大度,善良仁厚,自然也没人对她有任何防备,包括母后。”

他说到这儿顿了顿,仿佛响起了什么久远的回忆,怅然良久,又轻轻道:“她终于找到机会给母后下了毒。”

凤君华垂下眼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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